2022年10月31日上午，南开大学经济学院云鹰读书会在圆阶303教室“国际经济与贸易科研训练：实证”课堂上顺利进行，本次读书会由2020级本科生张瑞淋同学展示Liza Jabbour, Zhigang Tao, Enrico Vanino, Yan Zhang 的论文“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 Chinese imports, European Union anti-dumping measures and firm performance”，由国际经济贸易系冯笑老师和杨嗣强老师跟进指导。

中国作为世界工厂与最大出口商，对世界各国的进口竞争企业造成很大的冲击，尤其是对于发达国家。在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反倾销政策的使用频率上升，而中国自然成为反倾销政策的主要目标。尽管反倾销政策旨在保护国内企业，但这会提高产品价格，增加进口依赖企业的成本进而影响他们在国际市场上的出口竞争力与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

本文旨在评估欧盟在1999-2007年期间的反倾销政策对中国出口的影响，并对其对所有受影响企业业绩的影响进行全面的经济分析。法国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欧盟国家，本文结合来自法国、中国企业层面和国际贸易数据，研究反倾销政策对所有受影响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TFP）、就业、总出口和研发投资（R&D）的影响。之所以选择法国作为代表国家，是因为法国具有充足的制造业数据且欧洲的企业具有一定的相似性。本文总共包括3种类型企业：（1）面临“不公平”竞争的欧洲进口竞争企业，本文指在反倾销政策保护下的四分位法国制造业企业；（2）作为反倾销政策目标的中国出口企业；（3）进口依赖企业，指进口反倾销产品的法国制造业企业。在样本区间内，欧盟批准的反倾销政策有36项，涉及近700家进口依赖企业、2000家进口竞争企业和2780家中国出口企业。本文采用双重差分法（DID）与倾向得分匹配（PSM）来控制选择偏差问题。

本文研究发现：（1）对于进口竞争企业，反倾销会增加他们的就业与生产率，但这种增长仅限于那些生产率较低的企业。（2）对于中国出口企业，反倾销会减少中国出口企业的数量，但会进一步提高在位出口企业的生产率。因此，一旦反倾销政策取消后，欧洲企业将面临更大的竞争压力。（3）对于进口中国产品的进口依赖企业，反倾销会降低其生产率、就业率和总出口，并且由于价格的普遍提升，从其他国家进口的进口依赖企业也会受影响。（4）综合而言，实施反倾销政策对本国净福利的影响是负的。这只会给生产率较低的进口竞争企业带来短期益处，对于其他企业和本国净福利的影响都是负的。

本文的主要贡献体现在以下两方面：首先，本文首次对反倾销政策对目标产品的外国出口商、国内生产商和国内进口企业绩效影响进行了全面的微观分析。其次，我们精确地识别了进口反倾销政策的目标产品的进口依赖公司，并考虑了反倾销政策对其绩效的影响。

本文剩余部分安排如下：第2章介绍数据来源和描述性统计，第3章阐述本文的研究方法，第4章是实证分析，最后为本文的研究结论。

本文的数据来源包括以下两部分：

首先，我们使用了世界银行的全球反倾销数据库（GAD），提供有关在1999-2007年期间欧盟对中国采取的所有反倾销政策，而将时间确定在这个范围内是为了排除2008年金融危机带来激增的贸易保护主义的统计干扰。该数据库记录了自1980年以来世界上采取的所有反倾销政策，并提供了HS-8位水平的产品分类、启动和结束日期、结果、征收的反倾销关税值和政策的时间跨度等详细信息。我们将反倾销数据统一到HS-6位水平，以保持欧盟和中国HS分类的一致性。同时我们使用了商品双边贸易数据库（COMEXT）与欧盟统计局结构业务统计数据库来补充数据。反倾销政策通常采取从价税的形式，但也可以是具体的关税或价格承诺。这些政策一般为期五年，但如果出口商的情况发生变化，可能会进行修订；如果倾销战略尚未终止，这些政策可以延长至五年之后。

从图1可以看出，尽管1999-2007年欧盟调查倾销的产品国家层面的品种数量有所下降，但被调查的中国产品的份额持续增加，特别是在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之后。在本文中，我们关注1999-2007年期间36例欧盟批准的针对中国进口的反倾销政策。这些案例影响了67种HS-6分位目标产品，涉及36个NACE-4分位欧盟行业。

图1 欧盟对中国和世界其他地区的反倾销调查（1999-2007年）

其次，对于法国与中国企业，我们分别使用了两个数据库：法国企业主要使用由国家统计和经济研究所提供的法国年度商业调查（ABS），以及由法国海关署收集的国际贸易交易层面数据。前者为所有拥有20名员工以上的法国公司提供了详细的资产负债表信息，包括总产出、国内外销售额、员工数量和研发支出。后者包括贸易相关的原产地-目的地国、HS-8位产品层面和制造业进出口价值的信息。中国企业则使用清华大学中国数据中心提供的中国海关数据集。该数据集涵盖了中国出口商的所有出口交易，包括2000-2006年期间的HS-6位产品层面贸易量、贸易额和出口目的地。

图2给出了受反倾销政策在NACE-2分位行业影响的进口竞争、进口依赖和出口企业的分布情况，以及行业内中国产品的市场份额。可以发现，进口依赖企业平均分布在各个行业，纺织和消费品行业的进口依赖程度最高。法国的进口竞争企业和中国的出口商都集中在同一行业，主要是化工、机械和设备行业。

图2 进口竞争、进口依赖和中国出口企业的分布及目标产品的进口份额

表1列出了法国进口依赖企业、法国进口竞争企业和中国出口商的企业绩效。与进口竞争公司相比，进口依赖企业平均规模更大，产量更高，在研发活动上投资更多，也是更活跃的出口商。从表1可以看出，在反倾销政策后，进口依赖企业数量显著减少。受保护的进口竞争企业在受到保护后就业水平和出口稳定增长；然而，与未受保护的企业样本相比，出口的增长较弱。表1还显示，在欧盟对中国产品采取反倾销政策后，中国出口商的数量急剧下降。然而，存活下来的中国出口商生产率水平、研发支出和出口总额提高的更多。欧盟对中国产品采取的反倾销政策保护了生产率低的进口竞争企业，同时对生产率更高的进口依赖企业征收关税。

表1 中法两国企业年度调查统计数据

在进行企业层面的分析之前，我们初步讨论了在产品层面上，反倾销政策对欧盟和中国之间的总贸易的影响，概述了反倾销政策对受影响产品的贸易量和价格的总体影响。

表4给出了中国对欧盟出口的产品层面上的DID分析结果。结果表明，反倾销政策成功地减少了中国对欧盟市场的目标产品出口总额。然而，出口数量的下降是由出口企业数量的显著减少造成的。进一步分析显示，“幸存的”出口企业受影响产品出口和价格（FOB）没有下降。

表4 欧盟反倾销政策对中国目标产品出口的影响

 表5从欧盟的角度在产品层面进行分析，探讨了反倾销政策对中国、欧盟内部和世界其他几个来源国进口目标产品价格（FOB）的影响。结果表明，反倾销政策导致从中国和世界其他地区进口产品的价格上涨。然而，在欧盟内部市场价格并没有受到这些措施的显著影响。

表5 欧盟反倾销政策对进口目标产品价格的影响

接下来我们将在企业层面分析反倾销政策的影响，以精确地确定反倾销政策对进口依赖企业、进口竞争企业和中国出口企业的影响。

表6给出了在实施反倾销政策后长达两年的DID分析结果。主要基于“直接进口商”的样本，即在实施反倾销措施的前一年（t-1）从中国进口目标产品的企业。我们又将“直接进口商”分成两个子样本：“幸存的进口商”，即实施反倾销政策前一年（t-1）和当年（t）从中国进口目标产品的企业；“退出的进口商”，即在实施反倾销政策前一年（t-1）进口目标产品，但在当年（t）放弃进口目标产品的企业。

表6 欧盟反倾销政策对进口依赖企业的影响

反倾销政策对进口依赖企业的生产率、就业率和出口总额都有负面影响，并且这些负面影响从实施政策的年份开始，并持续存在。相对于对照组，受反倾销政策影响的进口依赖企业在实施政策当年与次年的生产率增长率下降了3-7个百分点，在实施政策后两年的就业增长率下降了2-5个百分点，出口总额减少了近30个百分点。并且该负面影响在两个子样本中都存在，但对“退出的进口商”影响更大。“幸存的进口商”的生产率增长率下降了4-7个百分点，就业增长下降了2-4个百分点；“退出的进口商”生产率增长率下降了7-8个百分点。就业增长下降了1.8-5个百分点。通过处理组与对照组的比较，我们发现反倾销政策对于研发投资的影响微乎其微。此外我们还发现这些进口依赖企业转而从其他国家或欧盟内部进口价格更高的目标产品，导致生产成本增加，进而又影响了生产率与就业率。

我们进一步将企业之间的异质性引入模型，考虑反倾销政策对于不同类型的进口依赖企业造成的影响，如表7所示。

表7 反倾销政策对进口依赖企业影响的异质性

我们按企业在实施反倾销前一年（t-1）的生产率将企业分为四组，反倾销政策主要影响生产率最高的进口商，即生产率最高的企业受到的负面影响更高，而生产率较低的企业与对照组相比几乎不受影响，甚至它们的就业率还由于生产率更高的企业竞争力下降而得到提升。这种结果也有可能与企业的自选择偏误有关，即生产率更高的企业更倾向于进口目标产品。

除此之外，我们还应考虑从其他市场进口目标产品的企业。如表5所示，在实施反倾销政策后，从世界其他地方进口的目标产品价格上升，但在欧盟内部的产品价格几乎不变。故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针对中国的反倾销措施对从非欧盟地域进口目标产品的企业均有类似的负面影响，而从欧盟内部进口的企业还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增长，表8也反映了这一结论。

表8 欧盟反倾销政策对进口依赖公司的影响：不同进口地

综上所述，欧盟反倾销政策对进口依赖企业产生负面影响，特别是生产率最高的部分，也对其他不直接从中国进口目标产品的企业产生负外部性。

我们现在开始研究反倾销政策对进口竞争企业造成的影响。表9显示，反倾销政策成功的保护了进口竞争企业。在对生产率和就业产生负面冲击之后，受保护的进口竞争企业在实施反倾销政策的两年后迎来了提升，进而转化为国际竞争力的增强，即总出口的增加。我们的研究结果还表明，反倾销政策的保护并不显著影响企业投资研发的倾向。对于在欧盟内部出口的企业，它们面临更少的竞争，得到的好处是毫无疑问的；但对于在欧盟外部出口的企业，它们仍面临来自中国的竞争，反倾销政策对它们的保护作用并不明显。

表9 欧盟反倾销政策对进口竞争企业的影响

我们进一步将企业之间的异质性引入模型，考虑反倾销政策对于不同类型的进口竞争企业造成的影响，如表10所示。

表10 反倾销政策对进口竞争企业影响的异质性

我们按企业在实施反倾销前一年（t-1）的生产率将企业分为四组。反倾销政策的保护只对生产率最低的公司有益处，这些企业在生产率和就业方面增长，而不实行反倾销政策将难以存活。对于生产率中等的公司并不会产生显著的影响。然而，对于生产率最高的公司，反倾销政策导致的进口竞争减少会对受保护的生产者在生产率、就业和总出口等方面造成负面影响。

最后，我们将探讨实施反倾销政策对中国出口企业的影响。首先，我们的目标企业为在实施政策前一年向欧盟出口目标产品的企业。其次，我们还将其分为“幸存的出口商”与“退出的出口商”。“幸存的出口商”是在实施政策前一年（t-1）和当年（t）向欧盟出口目标产品的中国企业；“退出的出口商”是在实施政策前一年（t-1）向欧盟出口目标产品，但在实施政策（t）后退出的中国企业。

如表11显示，反倾销政策对中国出口企业的影响总体上是积极的，即在实施政策后的两年内，通过增加研发投资来应对这种保护措施，实现了生产率、就业和总出口的增长。这些积极影响主要体现在“幸存的出口商”，为了降低成本，它们必须提高企业的竞争力。

表11 欧盟反倾销政策对中国企业的影响

 我们进一步将企业之间的异质性引入回归模型，考虑反倾销政策对于不同类型中国出口企业的影响，如表12所示。我们按企业在实施反倾销前一年（t-1）的生产率分为4组。可以发现，反倾销政策对生产率、就业和总出口的积极影响主要是由生产率最高的中国出口企业驱动的，这些出口商更有可能成为“幸存出口商”。欧盟的反倾销政策似乎促使“幸存出口商”重新思考和改善他们的生产和出口行为，将资源从小型出口企业重新分配到大型和生产率更高的出口企业，并在企业内部将改善生产结构，生产技术与资本密集型产品。

表12 反倾销政策对中国出口企业影响的异质性 

对于在欧盟外出口的进口竞争企业，反倾销政策创造了1400个工作岗位和78亿欧元的出口增长；而对于在欧盟内部出口的进口竞争企业，反倾销政策创造了20000-24000个工作岗位与150亿欧元的出口增长。

对于进口中国产品的进口依赖企业，反倾销政策削减了13000个工作岗位和90亿欧元的出口额；而包括从世界其他国家进口的进口依赖企业后，反倾销政策削减了20000-25000个工作岗位和240亿欧元的出口额。

我们的样本是法国的部分企业，如果我们将其范围扩展到整个欧盟。反倾销政策将创造21000个工作岗位和440亿欧元的出口增长，但要削减688000个工作岗位与1600亿欧元的出口额。显然反倾销政策的实施会对整个欧盟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

在长期中，反倾销政策会对从中国进口的进口依赖企业造成负面影响，对进口竞争企业与中国出口企业产生积极影响，但进口竞争企业的得到的好处相较中国企业十分有限。这一结果与我们得出的结论基本一致。

表13 反倾销政策在长期中对所有类型公司的影响

我们也可以估计反倾销政策对各企业指数的具体数值影响，如表14所示。Effect列即为结果，由ATT×Average Level×No. of Treated计算得来。

表14 反倾销政策对各企业的数值影响